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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第1页）

珲紫坊是上雍城达官贵人府邸林立之处，梁国公府位于坊内最靠近章台宫的一侧，登上公府后山往北面眺望就是皇宫西南角的兴安门，府内雕栏玉砌，碧瓦朱甍。

一辆银漆青帷三驾马车自朱雀门大街缓缓行至梁国公府正门。

“看来陛下是打算囫囵过去了。”这天议事直到酉时，沈冲父子回府连朝服都没换过，径直往书房叙话。

“人证物证俱齐，褚绍勋竟能逃过一劫？”沈寒杉忿忿道：“平国公府伙同西河地方官谎报灾情，骗得朝廷拨了赈灾银子，若非捐监使华莘年前获罪抄家，督办的官差从他家地砖里翻出账本簿子来，掀出这桩陈年往事，朝廷还不知被蒙在鼓里几时。”

沈冲见儿子这样气愤难平，不禁摇头：“你呀！年轻气盛，从你那日在大理寺提审华莘，爹就告诉过你，这个案子最后不会是你预想中的结果。”

沈寒杉一记重拳击在案上，桌角的笔洗都被震得跳了一跳。

“陛下有陛下的难处。朝局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褚家自前朝中宗时便奉旨镇守西河，经营了数百年，根繁叶茂，当今圣上登基不过十余年，直到如今都不敢说是真正坐稳了江山，此时要惩办褚绍勋，谈何容易？”

“哼！于是便杀了华莘和西河指挥使万筌，好让他俩顶了这黑锅。”

沈冲欲言又止，想起昨日陛下单独召见他和傅斯年，将昭王去西河督办此案时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回上雍的一封密函给他二人阅览自那时起，沈冲便明白褚绍勋是无论如何也动不得了。

卯时刚至，天色还灰蒙蒙的，如兮眼睛未睁开，耳边已听见脚步声，她睡眼朦胧地挣扎起身，从敞开一半的窗户里看见几个侍女端着盘子鱼贯而入在小鸾的寝居外面站定成一排。依着规矩，如兮该去和昭王问安，她正准备穿衣，忽然想起那天在花园里昭王同越王的谈话，心里颇觉不快，拿起了衣裳便又立刻放下——就当是还没睡醒好了。如兮撇撇嘴，掀起被子又滚了进去，把自己包成个卷饼。

回笼觉醒来天色已大亮，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刺眼得厉害，如兮急忙拿手背遮住眼睛，飞奔下床合上那扇窗。这一跑人就彻底清醒了，洗漱更衣后她叫来侍女传早膳。

“姑娘怎么才醒呢？”贴身侍女洗绿是入府后王妃调来伺候她的一等丫鬟，洗绿生的一张圆脸，鼻梁两侧长了几颗细细的雀斑，如兮很喜欢这个同龄的女孩，她性子老实，手脚也勤快。

“王妃免了请安礼，我就多睡会儿。”如兮夹起一筷子鸡丝煨鱼面，这是小鸾最喜欢的菜肴，可惜王府厨子做的没有家里的瞿嬷嬷好。

“昨日殿下在小夫人那里留宿的，姑娘早些醒，还能去殿下跟前露露脸。”洗绿唉声叹气道：“姑娘生得这么好看，怎么殿下就瞧不见呢。”

不用说洗绿，如兮也奇怪，自她来过初潮以后，还没有哪个男子能从她身上移开眼，昭王待她客气，四季衣物，日常饮食，年节打赏样样不差，却没有任何打算宠幸她的意思。如兮困惑之余也不是没有反省过是否有言行不当惹了昭王的时候，可左思右想，还是不得其解。

洗绿见她不动筷了，以为自己说的话惹她伤心不快，连忙转移话题：“姑娘，尝尝这道单笼金乳酥。”

“嗯？”如兮一吃到嘴里，就觉出是小鸾的手艺，“这不是”

“姑娘好厉害的舌头呀。小夫人亲手给殿下做了早膳，想着姑娘也好这口，特地匀了一些出来，温在蒸笼里，殿下走后小夫人来过一趟，可姑娘没醒，就嘱咐奴婢记得端来给您。”

“你这么大的肚子，竟然半夜起来做饭？”如兮一踏进小鸾的屋子，就忍不住数落她：“太医说了多少遍，你这是头胎，千万要慎重。”

小鸾才十三岁，以她的年纪来说还远没有成熟到可以孕育一个孩子，这样小的姑娘怀孕，在贵胄之家很是罕见，连太医和宫里最好的产婆都不敢保证小鸾能够顺利分娩，如兮每日提心吊胆，恨不得眼睛长在她身上，好无时无刻地盯着她。

“姐姐你不要这么凶人家嘛。”如兮进来时她正倚在湘妃榻上绣荷包，“我想亲手给他做些吃食。姆妈说女人做东西好吃，会叫男人惦记。”小鸾笑得如思春少女一般，既天真又傻气。

如兮扶额道：“你半夜起来一直到早上侍奉他穿衣吃饭，你现在还不去补眠？”

小鸾笑呵呵的，说出来的话教如兮气不打一处来：“我给殿下绣个荷包，一会儿让挽红送去。好让他想着我们母子。”

如兮气急攻心，反倒说不出话了，她一把夺过小鸾的针线筐，放得老远。“去，马上给我睡觉去！”

“唔，睡觉就睡觉嘛。”小鸾见表姐生了气，怯怯地爬上床，拉起被子道：“睡了哦。”

也许真的是累坏了，小鸾一闭上眼就轻轻打起鼾来，如兮陪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见她睡熟了，无奈地叹了口气，给她掖好被角，临走时，拉过小鸾的侍女挽红，低声叮嘱她：“以后务必看着小夫人，不许她再这么胡来，要是她不听话，你立刻来找我。”

挽红点头称是，如兮不放心的又回头去看小鸾，见她小小的一个人儿裹在锦被堆里，高耸的腹部愈发明显，她安睡后小脸被炭火烤得红扑扑的。小妹自小就烦恼不如她身材瘦削，很是自卑于自己是个胖乎乎的矮冬瓜，没想到她怀孕以后孕吐不止，整日食不下咽，迅速的消瘦下去。原本圆润可爱的小肉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出尖下巴来了，尽管呕吐难忍，如兮还是好几次目睹小鸾为了孩子强忍着恶心，红着眼眶硬往嘴里塞补品，吃了吐，吐了吃。

“傻瓜。”如兮自言自语道：“真是个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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