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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部分（第2页）

为了还经参谋的五十块钱，荆梦竹生活上省了又省，可是严香云结婚的时候，她还是咬牙花了四块钱，送给她了一只搪瓷盆。这只搪瓷盆的盆底儿里画了两条红鲤鱼，简直就象是活的一样，非常漂亮。严香云非常感动，说厂里只有荆梦竹不嫌弃她。她结婚后就搬走了，女宿舍也就只剩荆梦竹一个了。可荆梦竹并不觉得寂寞，倒觉得清静自在。

五月份一发工资，荆梦竹终于攒够了五十块钱，就等经参谋来的时候好赶快还给他。她真是领教欠债的滋味了。

星期天的上午，经晓阳又来了。他在活动室里看了一阵儿乒乓球，就到女宿舍里坐了一会儿。荆梦竹便拿出五十块钱他，弄得他直犯糊涂。荆梦竹说是过年的那箱东西，还客气地说：“不知道够不够？”

经晓阳一听是这回事，就笑着说：“怎么提钱呢？不象话咯！”

荆梦竹却很固执地说：“早就该给你钱了。”

经晓阳见她这样，想了想问她：“我再添些钱，麻烦你给我打件毛衣吧？”

荆梦竹一听十分乐意，连说不用添钱了，她觉得这样最好。后来就跑到商店买了一斤半毛线，动手给经晓阳打起了毛衣。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她车间那几个女伴儿到她宿舍来玩的时候，见她打的是件男人毛衣，就问给谁打的？她就如实说帮经参谋打的。她们便把话头集中到了经参谋的身上，问她经参谋老家是哪的？每月多少工资？咋认识的？还说经参谋这人好，没有半点架子。最后开起荆梦竹的玩笑，说她的命好，当了军官太太，这辈子肯定享福。荆梦竹一听军官太太，就想到了妈妈大米厂那张大字报，对军官太太非常反感。她的脸变得彤红，正色说：“你们别乱说！根本就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可是车间那些人却在背后议论她：

“人家经参谋一到星期天就来找她，谁还看不出来！”

“荆梦竹也太一本正经了。”

“她要是连经参谋这样条件都不满意，还想找个啥样的？心气儿也太高了。”

还有人说：“她是不是有别的男朋友？”

荆梦竹最怕遭别人这方面的猜忌和议论。她的心事谁知道？自打严香云走后，她一没事就从小柳条箱子底下拿出那个日记本，仔细地看着盛立那张穿军装的相片。他宽阔的脸膛，黑眉毛，长眼睛，带着微笑的薄嘴唇。让她想起了他在刘庄知青点上干了恶作剧后的那种坏笑。她几次都想把这张相片撕掉，可最终还是珍惜地放进了日记本，小心地压在柳条箱底……

春天的脚步经过在这繁华大城市的时候，是那样的匆忙。荆梦竹住在厂区，即看不到轻纱曼舞的八哥儿山，也看不到春草的嫩芽和蓬勃的野花。只有一群群的麻雀，叽叽喳喳地在那些麦秸垛上觅食。

马上，天气就炎热起来。切草车间的大排风扇也开始呜呜地吹。可是一停电，车间里头就呆不住人了。

晚上就更难受。造纸车间排出的污水滋生了成群的大花蚊子，隔着衣裳也能把人叮得人乱抓乱挠，无处躲无处藏。厂里给职工发了清凉油，根本就不管用。一到停电，别的人都可以跑，只有锅炉房值班的师傅不能走。他们只好在锅炉房门口推上一堆锯末，点上板纸熏蚊子。

荆梦竹在宿舍也幸免不了。夜里被蚊子咬得没法睡。想来想去，她买了瓶“敌敌畏”，睡前在宿舍里撒上，再关上门窗关熏一阵子。那天，熏完蚊子她进宿舍睡了。可睡了一会儿，她就觉得心慌、头晕、嗓子发紧。心想自己病了？就听到一只蚊子尖叫着，一头栽到了她的耳边。这才一下子提醒了她，蚊子被熏死了，自己也可能是中毒了！于是赶紧跑到了门外头，才渐渐地好了。后来她就学锅炉房的师傅，弄了点锯末在宿舍里熏蚊子。可蚊子呆不住，人更呆不住。

正当她不知道如何才好的时候，星期天的上午，经晓阳又来了。他上身穿着件月白色的确良衬衣，下身是条的确良军裤。他的自行车把上挂着只大黑皮包，车梁上捆着几根长木杆。一进荆梦竹的宿舍，就从那黑皮包里掏出一个大纸包，抖开一看，是盘碧绿碧绿的尼龙蚊帐。他又变戏法一样从皮包里拿出个小锤子和一把钉子，把四个木竿往荆梦竹的床腿上一绑，再用两个木杆把蚊帐一撑，荆梦竹的床上就支起了方方正正的一盘尼龙蚊帐。碧绿的蚊帐把宿舍渲染得象春天梦幻般美丽，整个宿舍都被笼罩在这绿色之中。

荆梦竹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一切，只到经参谋走的时候，她才想起问：“这东西很贵吧？”

“部队上的东西，很便宜。”经晓阳笑着，从口袋里掏出手巾擦了擦脸上的汗。又交代荆梦竹：“晚上把蚊帐四圈压好，别叫蚊子钻进去。”荆梦竹答应着，可脑子里只剩下“这蚊帐得多少钱？又得还人家这蚊帐钱了……”

可挂上了这蚊帐后，不管那蚊子如何在外头尖叫着要进攻，可总是被挡在蚊帐外头。它们厉害得能把荆梦竹挨着蚊帐的手上叮几个大包，可她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这天下午两点，切草车间又停电了。巨大的排风扇一停下来，车间就没法呆。郑师傅也看了看手表，说：“估计下班以前不会来电了。”几个人就吆喝：走哦！一起到更衣室去换衣服。

荆梦竹也回到了宿舍。屋里热得象个蒸笼，她只好端起脸盆，到楼梯口的水池去洗衣裳。向州市自来水是冬暖夏凉，这个时候在水池边呆着最凉快。她打开水龙头，先对着水管猛喝上一阵子，冰水顺着她的嗓子直达肺腑，很是解恨儿。可这水管里的水要是跟秋杨县城北边那八哥儿山上流下的泉水相比，可就差得太远了。自从她和盛立、吴钦峰和毛跃一起去秋杨县城北看过眼泉水后，她就再也没有去过。可那泉水却一直留在了她的心里。

她站在水池边边想边搓着衣裳，厂区里也静悄悄一片。他们上白班的都走了，上中班的还没来。住在后头家属院的职工，他们家跟厂里是一路电，更不用慌着来上班。

可令人心焦的是家属院里的厂幼儿园。一停电，孩子们就热得哭闹成一团，快把阿姨们烦死了，一个劲儿地抱怨家长停电了还不来接个儿的孩子，就知道逛商店，回家干私活。

其实大班的孩子也只剩下五个，两个阿姨都先下班走了，轮白阿姨值班。这个白阿姨却不一般，她是本厂厂长商登雪的老婆。看着五个热得顺头淌汗的孩子，她先是自己坐在小板凳上扇扇子，急燥燥地盼望家长快把他们接走，一会儿热得难受，就跟五个孩子说：“阿姨去个厕所，马上就回来。你们谁也不准乱跑，听到没有？”

孩子们一起回答：“听到了！”她便出了小院，没去厕所，而是直接回了自己的家。她家就住在家属院里头的四层楼上。

白阿姨是从山东农村随军的，又跟着丈夫商登雪转业到了这个厂。她四十来岁，没有技术、没有文化，被安排在厂幼儿园当阿姨。家长们背后都提她的意见，说她不会教孩子唱歌、弹琴，就知道天天吓唬孩子，说：谁不听话，黑老猫来了！

今天她前脚刚走，那五个小孩儿中的小伟和亚海就发现小栅门的插销可以提起来，于是就打开了小栅门雀跃着跑了出去。两个孩子想也没有想，就朝厂那个大铁门跑了过去。他们早就想到那山一样高的麦秸垛里去藏猫猫儿了。

他俩飞跑进麦秸垛的空场子里，象两只欢快的小兔子，相互追逐玩耍，一会儿就满头大汗。于是他们在草垛的阴凉地坐了下来，小伟就抽出一根麦杆放在嘴里，从口袋儿里掏出火柴，划着了学爸爸吸烟。亚海照着小伟的样子学，可白烟一吸进嘴里，又辣又呛，随手就撂了……

荆梦竹站在楼上的水池边慢悠悠地洗着衣裳，清冽的水很是惬意。猛然间，她看见切草车间那边的麦秸垛后，有一缕缕的黑烟飘上空中。看看下面，车间的屋顶和地下被骄阳晒得象是要冒烟。院子里寂寥一片静，连锅炉房也没有动静了。

她又看看远处那黑烟，好象比刚才更浓了。心想，可能是院墙外边吧。那边是啥单位？咋冒恁大的黑烟？反正现在也没事，于是她关上水管，嗵嗵地下楼，到麦秸垛那去看看。

她先来到切草车间，见大门关着，没有啥情况，于是拐到那边的麦秸垛。见一路都是他们往车间拉草时撒的麦秸，厚厚的一层。接近麦秸垛的时候，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烧麦秸的味儿。她立刻警惕起来，赶紧往里麦秸垛里边走去。走过了一垛又一垛，烟味就越发浓烈了。又走过一垛，眼前的情景一下子把她吓坏了！相隔两丈来宽的两个草垛正忽忽烧着，地上散落的麦秸已经成了一片火海！由于麦秸晒得焦干，燃烧起来并没有多少的烟。

她扭身就要退出来，赶紧喊人救火！可就听到里头还有瀴瀴的哭声。仔细一听，是小孩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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