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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蓝色矢车菊（第1页）

地下车库的感应灯随着皮鞋敲击地面的节奏逐一亮起，林砚之解开袖扣的手悬在空中。六十三辆顶级跑车在防尘罩下蛰伏成沉默的巨兽，他指尖抚过其中一辆布加迪威龙的引擎盖，金属的寒意渗入毛孔，恍惚间又触到苏眠冰凉的手腕。

"这台帕加尼Zondaque全球限量五台，"拍卖师亢奋的嗓音穿透回忆，"林先生出价九千万！"

镁光灯下他签支票的手突然颤抖，墨迹在数字末尾晕开尖锐的刺。三年前苏眠蜷缩在肿瘤科走廊时，他正在迪拜为这辆幽灵跑车验货。此刻副驾驶座上摆着干枯的矢车菊花束，蓝色花瓣碎成齑粉，像她最后望向CT片的眼神。

国际赛车场的欢呼声浪里，苏眠被挤到维修区边缘。作为汽车杂志实习生的她踮脚拍摄柯尼塞格AgeraRS时，额头突然触到带着松香的手掌。"当心千斤顶。"林砚之将她拽离危险区，工具箱里螺丝刀折射的光斑落在他睫毛上，凝成她二十二岁夏天最璀璨的星屑。

后来他总说那辆迈凯轮P1是他们定情信物。当苏眠发现他偷偷在车内缝线处绣上两人姓名缩写时，方向盘上还沾着通宵改装的机油。"收藏家的浪漫就是把爱人刻进机械心脏。"他吻去她鼻尖的汗珠，却没看见她偷偷拭去锁骨下方活检针孔渗出的血珠。

玛莎拉蒂MC12的鸥翼门在太平间甬道投下畸形的影。林砚之攥着胃癌晚期诊断书，金属门把在掌心烙出十字血痕。病床上苏眠正将止痛贴片藏进诗集，见他进来慌忙合上《二十首情诗和绝望的歌》，苍白的脸泛起回光返照的潮红："帕加尼Huayra的碳纤维材料..."

"闭嘴！"他生平第一次对她说重话，砸碎的手机屏幕映出扭曲的日历——原定明天带她去富士山道试驾阿斯顿·马丁Valkyrie。碎玻璃扎进掌纹时，他忽然想起她上周盯着兰博基尼Veneno模型发呆的模样，原来那不是羡慕，是在计算卖掉所有藏品是否够支付质子重离子治疗费。

梅雨季节的腐潮气浸透车库，林砚之蜷在法拉利250GTO后座。这是苏眠生前修复的最后一辆车，座椅夹层里藏着未织完的羊毛手套。化疗掉光头发那夜，她裹着羊绒披肩在车库通宵调整变速箱，说等春天要和他开这辆古董车去冰岛追极光。此刻仪表盘粘着褪色便签纸，是她用化疗后颤抖的手写的："左转向灯接触不良，记得找陈师傅换继电器。"

车顶突然传来密集的敲击声。他恍惚掀开车罩，发现只是暴雨击打天窗。就像最后那夜苏眠的指尖，在ICU玻璃上敲出《菊次郎的夏天》的旋律。当时他刚谈妥保时捷918Spyder的收购合同，西装口袋里的钻戒硌着心跳，而心电监护仪的波纹正变成笔直的雪原。

苏黎世拍卖行的黑胶唱片播放着《G小调柔板》，林砚之举起8888号牌。台上银蓝涂装的布加迪LaVoitureNoire泛起熟悉的光泽，后排收藏家们窃语这是某富豪为亡妻定制的孤品。当锤音落定的刹那，他看清车尾蚀刻的德文诗——"我的灵魂是辆失速的跑车，在等你出现的弯道耗尽最后一个火花塞"。

这是她偷偷委托设计师制作的结婚五周年礼物。此刻中控台弹出的全息影像里，虚拟苏眠正在讲解空气动力学，讲到"该车型极速可达420kmh"时突然停顿，真实影像从数据流里浮现："对不起啊，这次真的追不上你了。"全息粒子消散时，他疯狂按压座椅加热键，却再也捂不暖副驾驶座上那截枯萎的矢车菊。

暴雨冲刷着慕尼黑高速公路，林砚之将油门踩进地狱。副驾上的骨灰罐系着苏眠最爱的爱马仕丝巾，后视镜里七十二辆超跑正在货轮集装箱中沉眠。导航定位在纽博格林北环赛道，她曾说这里弯道像DNA链，最适合用奔驰300SL的鸥翼门剪开云雾。

挡风玻璃突然绽开蛛网状裂痕，他想起最后一次抱她进手术室时，她附耳说："收藏家的诅咒，就是永远在失去后才知道什么是无价之宝。"此刻迈速表冲破450kmh，雨幕中浮现出她举着单反偷拍他修车时的笑靥。最后0.03秒他本能地护住骨灰罐，挡风玻璃碎片如蓝色矢车菊花雨，落满他们错过的第九百次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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