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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悦然前脚刚走,卓安抄了手蹭过来,看了看马文德,不甚满意的嘟囔道:“马大管家真是不知道时候早晚,这功夫儿撺掇着让少爷跑一趟京城合适吗?兴着这时候不去打点那些做官的要账鬼,哪里还有瞎跑得心儿啊,您不拦着,反而还让他去,这下好了,少爷这是终于得到有人支持他了,跑得更是毫无顾忌。”
马文德斜了抄手的卓安一眼,不以为然道:“你当是大夫人都没辙的事儿我难道是登天儿的神仙还能通天不成,少爷这功夫哪里听得进你们的唠叨,你们越是拦着,他越是要去,何况他本来就是小少爷的亲爹,儿子生病,老子去看哪里有什么不对了?
你这小兔崽子还觉得自己过得挺便当的,还不当回事儿,以为自己这是衷心护主?你心眼怎么就越长越回去了呢?瞧你的样儿。”说罢狠狠朝卓安的屁股上踹了一脚,三角眼一抬,不轻不重道:“听我一句劝你就轻点折腾吧,免得有朝一日你好吃不了兜着走,到那时候你可别哭爹喊娘的,没人儿可怜你的不是。”
卓安看着马文德小碎步走了,心下里开始计较起他刚说的那一番话来,可凭他怎么寻思,也都对方沉碧一点好感也没有,他还甚觉方沉碧就是红颜祸水。
可偏偏这个人也真就如马文德说的那样,是他惹不起的,卓安心里寻思了片刻,嘴里嘟囔道:“倒不如真的被那什么劳什子裴公子看上收了房算了,倒也是一桩省心事儿,免得要闹得整个蒋家都鸡犬不宁的。”唠叨着,卓安循着马文德走出去的方向跟着走了。
夜还很黑,马文德在车上点清楚了东西之后跳下车子,朝着卓安道:“东西够用个三四天,连夜赶过去,估摸着明儿晌午也就到了,你这混小子可要张大你的眼睛看仔细了,好生伺候着,出了岔子,到时候我唯你是问。”
卓安无精打采的哼了一声,算作是答应了,遂提着一篮子东西先行上了车。马文德贼头贼脑的超各处望望风,瞧着没人看见,便把蒋悦然扯到一边去,冲着他怀里就塞了一把东西,小声嘀咕:“这钱你给沉碧和孩子瞧病的,当初沉碧把这钱放在我这儿,寻思以后留着后路用的,没想着半道儿里孩子出了这事儿,我也挨不住了,等不及的,就干脆拿出来给孩子救急用,没多少银子,但也能扛上一段时间。你且好生劝着她,就说这话是我说的,这钱是我给孩子的,不容她说个不字。”
蒋悦然一怔,抬头看着马文德心里又是一阵发紧,刚要张嘴,又听马文德道:“你先快去看看,也好心安,回来之后可要好好处理家里头的事儿,既然是有了打算,光是这么拧着来也不是办法,尤其是跟大夫人这么一来一往,岂是个长久的主意?不如还是从长计议吧,我还是觉得稳妥点最好不过了。”
蒋悦然重重的点了点头,心口尖儿上的那股子酸劲儿就别提多噎的难受了。马文德撩眼,见蒋悦然的眼眶已是微微泛红,也不由得翻出心疼来,到底还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说到底,是主子这不错,可他也不过是个未而立的孩子啊。
马文德伸手拍拍蒋悦然的肩膀,嘱咐道:“快去吧,路上多小心,我在这头儿先帮你安排那些讨债的走人,你安心吧。”
天寒地冻之间,蒋悦然勉强的弯了弯嘴角,似乎是在笑了一下,轻声道:“舅舅放心。”
马文德忙点头,推他身子,劝道:“快去吧,别磨蹭了。”
蒋悦然走了几步,回头再看一眼马文德,竟是弯腰下去鞠了一躬,看的马文德一怔,倒也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心思,不由得苦笑了笑,挥挥手:“等你把他们娘两个接回来,我还想着喝我们沉碧的那杯酒呢,想着有还毛头叫我一声舅公公呢。”
人走远,马文德心里沉甸甸的如坠铅了一般,再转过眼望向灯笼晃晃下那块写着几个遒劲大字的匾,心头也不知怎地,突地跳的如擂鼓一般急急躁躁的,仿佛一颗心就要从他胸膛跃出来了。
掉转身,马文德略略驼背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在这样寒冷的夜里显得格外的落寞,只听他喃喃道:“有些事儿啊,真的都是命里注定的,谁也改不了,谁也逃不掉,可惜了。”
蒋府大门被关上,寒风阵阵,门口的灯笼被吹的就快要散架了,只留了一地晚霞般的光晃晃悠悠又忽明忽暗。
夜里风急,马车帘子给吹的呼呼作响,卓安坐在车门儿边儿上抱着手一脸的不乐意,心里琢磨着要是见到方沉碧不管如何可要说道几句不可,那头儿蒋悦然却是急的火烧了眉毛,真恨不得一下子穿到方沉碧和孩子身边儿去。只等着这一次就这么把事儿彻底扯破了,再也不掖掖藏藏的,免得害的一家三口儿不流血不死人,却是闹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卓安窝在车厢一角,时不时的用眼睛瞟着蒋悦然,心里嘀咕了许久却是始终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64第六十四章
清晨的阳光还不见浓烈起来,天气还是冷的要命,方沉碧起身给孩子打水洗脸。撩开帘子瞧一眼熟睡中的蒋璟熙愈发觉得孩子更是瘦弱了好些,只是隔了一夜似乎略略消停了不少。
可还是依旧可见孩子脖子上一块块铜钱儿大小的烂疮上面覆着的白棉布已经可见透出来的浓液结痂,眼里看见这个,方沉碧的心口儿不知又疼过多少下,一声低低的叹息溢出她的口。
他不是不知道蒋悦然的同胞兄弟是怎么早夭的,虽然马婆子和大夫人都是把自己的嘴巴上头上了一把锁,任是谁都不肯多说一句,可方沉碧还是从下面的婆子丫头那里听过一些传闻的。据说那孩子没出半岁就死了,死的时候,身上烂的窟窿都数不过来,死的也很遭罪。
方沉碧不懂医学,可看到蒋璟熙现下的状况也不由得担心,虽说蒋悦然是毫无事体,只是也不好说,蒋璟熙会不会随了那个伯伯的病。可若是真的随了去可怎么办才好,她这一辈子也就只有一个儿子是自己的。
方沉碧本是不爱哭的个性,到了这种份上方才知晓,平素那些哭天抹泪的人儿也不是都多余的,只是当口上碰到心口儿上的伤了,不然又怎么会如此多愁善感,疼的揪心似的。
想到这,眼睛不自觉的红了红,方沉碧轻轻抽噎了一下,生怕惹了浅睡的孩子,又怕让马婆子听了去跟着担心。她伸手,抚了抚孩子额头,感觉似乎还是有点烫的。蒋璟熙睡得并不安稳许是因为身子又疼又重,逢着自己娘亲轻手轻脚的摸了一下额头都察觉得到,忙蹙眉扭了扭脖子,似乎要醒过来了。
方沉碧见此,提心吊胆的收回自己的手,又不自觉的红了眼眶,这怎能让她不心疼,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哪怕是手指有红一下都让她心尖儿上抽了三抽,何况是眼下的光景,孩子俨然给折腾的没个样了。
蒋璟熙动了动,又眉梢揪了一揪,却没醒过来,只是微微动了动身子又沉沉睡了过去。方沉碧这才敢松了一口气,目光划过孩子的脸,顺着发了几处烂疮的脖子往下瞧去,但见了孩子脖子上戴的那只裹着血皮儿的玉牌。思绪就那么一瞬间,电光火石一般的冲过她的脑子,
她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死在牛背上的那个漂亮女子,满天满地的血啊,在垂在地面的双脚下汇成一滩滩的,油灯灯光恍恍惚惚的,好似在血波之上撒了一道金粉亮光,亮晶晶的很。
然后又是雪花花的一片白色,白的那么光亮,像是要刺瞎人的眼,她犹记得那大概是前生她母亲的葬礼,那么小的她,似乎什么场景都不记得了,脑海中只有一片白色的记忆,像是一只刻在她的脑子里一样,挖不掉的。
还有那年的一场大雨,林东唤不见了,那个勇敢护着她的男孩也悄然无声的消失了,不是去去就来,是永永远远的从她在的那个世界里不见,化作一缕青烟,再也寻不见一丝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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